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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一件短期之内达不成,但足以影响中长期中国经济改革和转型的事件,颇为不易。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(Strategic and Economic Dialogue,简称S&ED)就属于此类事件。79-10日,中美双方举行的第六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,达成了一系列的成果清单,包括八个领域“加强双边合作”、“应对地区和全球性挑战”、“地方合作”、“能源与气候变化合作”、“环保合作”、“卫生合作”、“双边能源、环境、科技对话”共计116个事项,成果不可谓不丰富,人民日报也发表了题为《中美关系的一次“战略再确认”》的评论。910日两天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的大幅升值也可以看出,中国对美方在人民币汇率上的关切作出了积极回应,从侧面表明了对于此次会谈成果较为满意。不过,对于一个经济研究者来说,笔者更为关注的重要事件是在S&ED谈判中的中美双边投资协定谈判(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y)

2008年开始的中美BIT谈判到目前已经进行了13轮。一年前的第五轮S&ED上,中美双方明确以准入前国民待遇和负面清单的形式谈判,此后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。中美BIT谈判分两部分,文本谈判和负面清单谈判。文本谈判于今年1月的第11BIT谈判开始,按照本次S&ED的结果728日至81日,第14轮谈判将在华盛顿举行。(相关历史介绍可参见财新网系列报道)

为什么中美BIT谈判很重要?因为在笔者看来,BIT是中国经济转型的一个催化剂,更是中国经济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全球经济一体化正面临着一次深刻的变革。WTO规则下的全球贸易一体化逐渐遭遇到了瓶颈。由于农产品谈判的失败,多哈回合谈判在20067月中止,而随后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,也使得全球贸易壁垒和保护主义再度抬头。在此背景下,美国正在加速重构全球化新秩序,通过《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》(Trans-Pacific Partnership, TPP)和《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》(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TTIP)等投资协定,抛开WTO框架,从跨国投资入手,统一全球主要经济体的投资体系,重新推动新一轮全球经济一体化。而在TPPTTIP双战略中,美国正好处于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中心,因此,这一战略也被美国副总统拜登称为“将决定未来几十年美国在全球的角色” (见拜登20143月在英国《金融时报》上的文章,《美国必须占据全球贸易主动》)。在TPPTTIP中,全球投资一体化和服务业贸易的发展是两个相互关联的重要维度。

在贸易理论中,商品贸易流动是两国资源禀赋依照比较优势进行分工的载体。随着跨国企业的兴起和国际资本流动的增加,贸易流动并非全球化的唯一方面。跨国投资的存在可以突破边境线和货物贸易的模式,直接在生产要素层面组织生产。基于此,WTO近几年也日渐关注基于全球价值链(GVC)的研究,从而避免仅仅依赖于贸易量规模大小得出有偏结论。同时,随着全球投资的兴起,以及新通信技术的利用,传统上被认为不可贸易的服务贸易也方兴未艾。全球经济逐渐向后工业时代演进,服务业产出占GDP比例越来越高,因此,服务贸易也必然将成为下一轮全球贸易一体化的主要突破口。正是基于此,美国在金融危机之后推动的TPPTTIP双战略,战略目标相当明确,意图抓住全球经济一体化面临的新变革,重新构造其全球竞争优势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中国必须参与新一轮以投资和服务贸易为形式的全球经济一体化,没有其他备选选择。

中美BIT与中国经济走向再平衡息息相关。2001年加入WTO之后,事实上中国成为了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,中国的全球贸易占比从2000年的3.7%提升到了2013年的10.8%。在这一过程中,通过提供低成本的生产要素,中国一跃成为了世界制造业供应链上的关键节点。贸易开放带动了经济的高增长,激发了民营部门的活力和效率,也为在此期间的国有资本重组改革顺利进行,提供了良好外部的环境。

但是,中国却面临着结构性失衡的挑战。经常账户和资本账户的双顺差,代表着中国国内储蓄过剩(CA=S-I>0)和资本短缺(FA>0)的并存。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就在于金融改革的滞后,投融资体系扭曲,导致国内的过剩储蓄无法满足国内的资本短缺。如果我们还能够依赖于中美之间的失衡的话,金融改革滞后仍可以维持一段时间,不影响短期内的增长。但改革滞后的后果在2008年之后剧烈爆发:中美经济再平衡,中国经常账户失衡被迫逐步下降,国内投资率的提升,引发了大规模的产能过剩,但微观投资又显现出严重不足,大城市中的公共品投资如环境保护、医疗卫生、教育资源都极为紧张。以银行为主的间接融资体系资配置源能力低下,直接融资市场特别是股票市场改革又严重滞后,导致了中国经济风险的急剧积累。

在这一背景下,上海自贸区的负面清单和投资准入前国民待遇的推出,是改善投资体系效率的重要试验,但效果仍需观察。在更大维度上中美BIT谈判如果能够达成,特别是金融业准入的放开,必将冲击中国目前的金融行业和投融资体系,但却是改变导致当前经济失衡根源的根本方案。我们不该害怕放开竞争和竞争带来的风险,只有竞争才能改善效率,改善资源配置的扭曲,带动中国经济可持续的增长,这一道理在中国入世之后已经得到充分验证。

中美BIT同时将成为中国产业转型的催化剂。从产业结构角度,在货物贸易层面,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力量之一,随着全球货物贸易的阶段性见顶,中国未来希望继续扩大份额困难重重,贸易争端愈发激烈。但在服务贸易领域,中国由于管制和尚未开放,导致竞争力低下,贸易额连年逆差。反观同为发展中国家的印度,虽然在制造业领域竞争力低下,但其信息技术服务业的出口弥补了其劣势,并占据了全球未来产业发展的制高点。因此,服务业领域的开放,是中国的一石二鸟战略:即能促进中国新一轮对外贸易,拉动国内经济增长,同时又能够通过竞争,改善低效率的状况,促进中国经济向服务业的转型,何乐而不为?

依靠外部力量推动国内改革,在当下改革阻力重重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。在中国,改革和开放是两个有机统一体,对外开放甚至是对内改革的催化剂和加速器。“改革开放”两个词,相互促进,缺一不可,也被35年以来的历史所证明。中美BIT谈判若在不远的将来达成,不仅将共同推动新一轮的全球增长,同时也将保驾中国经济改革的新一轮启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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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仕卿

蒋仕卿

8篇文章 9年前更新

兴业证券高级策略分析师,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学系。研究领域关注国际金融体系,中国宏观经济,股票市场投资。学术论文发表在《World Development》《管理世界》《世界经济》等刊物。所在策略研究团队获得2011-2013年新财富最佳分析师第一名、第三名、第一名。 倡导理性交流,共同理解一个真实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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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 8篇